看云归岫草堂
近日,曾国藩的书法匾额“看云归岫草堂”,以近五百万的高价被拍卖,有人说其字“刚健正大”,那么这位曾文正公,其书法到底是学的哪几位古代书家的字体呢?
欧阳兆雄、金安清所著《水窗春呓》说:“文正一生凡三变。书字初学柳诚悬,中年学黄山谷,晚年学李北海,而参以刘石庵。故挺健之中,愈饶妩媚。”马宗霍《书林藻鉴书林记事》之中,则收录了另二人的不同看法,符铸说:“曾文正平生用力至深,唐宋各家皆所尝习。其书瘦劲挺拔,欧、黄为多,而风格端整,正如公之守正不阿。”向荣:“文正书法初习柳诚悬,后学赵吴兴,晚年书运笔专主拨灯之法,故其书多得雄直之气。”三家说法,略有不同,总体而言则是认为曾氏书法以刚健挺拔为主,而参于婀娜妩媚,至于其学的是哪几家,则略微复杂了。
曾国藩致胡林翼
其实细细研读曾国藩的日记,就会发现他对于历代书家都有所评论。到了晚年,自己真正喜好的是哪几家,也都有论说。比如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的日记里说:
又于古今人中择八家以为法,曰:欧虞李黄,邓刘郑王。
也就是说,曾国藩最为推崇的书法八家就是:欧阳询、虞世南、李邕、黄庭坚、邓石如、刘墉、郑燮、王文治。其中的前四位唐宋书家,也即所谓古人;后四位清代书家,也即所谓今人。到了同治六年十一月初十日,曾国藩再度思考自己当师法的古今书家,日记里说:
偶思作字之法可为师资者,作二语云:时贤一石两水,古法二祖六宗。一石,谓刘石庵;两水,谓李春湖、程春海。二祖,谓羲献;六宗谓欧虞褚李柳黄也。
二祖指王羲之及其子王献之,六宗指欧阳询、虞世南、褚遂良、李邕、柳公权、黄庭坚。时贤,也就上文所谓今人,除了力推刘墉(石庵),还提到了两个号中都带一个“春”字的清代书法家:李宗瀚(1769—1831),字北溟,号春湖,江西省临川人;程恩泽(1785—1837),字云芬,号春海,安徽歙县人。
然而在“六宗”之中,曾国藩有时候将褚遂良看得比黄庭坚更重,比如同治六年十月十六日的日记里说:
因写零字,偶有所悟,知欧、虞用笔与褚相通之故。书家之有欧、虞、褚及李北海,犹诗家之有李、杜、韩、苏,实不祧之祖也。
写零字,也就是随意练习书法,在此过程之中,又对书法有所领悟。他认为欧阳询、虞世南、褚遂良三人在用笔上有着相通之处。然后指出欧、虞、褚、李邕,相当于诗歌界的李白、杜甫、韩愈、苏轼,对于后来的学习者来说,祖师爷的地位不可更改。
这么看来,曾国藩最为推崇的古代书法家除了二王,就是欧阳询、虞世南、褚遂良、李邕,其次才是柳公权、黄庭坚,再次则是颜真卿、徐浩、赵孟頫、董其昌,等等。
曾国藩致欧阳兆熊
此外,曾国藩极少论及草书,就草书而言则最为重视的是孙过庭的《书谱》,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三的日记里说:
是日,习字二纸,一摹《书谱》,乃知艺之精,其致力全在微妙处。若人人共见、共闻之处,必无通微合莫之诣;若一向在浮名、时誉上措意,岂有是处?
当时的曾国藩偶然也学草书,故而临摹孙过庭的《书谱》,该年十月的日记里也说:
夜写零字颇多,悟孙过庭《书谱》稍得王大令之法。
孙过庭的草书,被认为学于王献之(官至中书令,故称王大令)。曾国藩在学孙氏草书之时,体会到书法艺术的精华,都在于微妙之处,而不是人人都看得到的地方。由此他想到,学书法与做人一样,都是在他人所未必知晓的地方用工夫,故而不可一心向往浮名,如都在浮名上用意,那就没有任何是处了。
清代本朝的书家,曾国藩也有一些研究。比如咸丰十一年正月初一日的日记里就说:
夜思作书之法,刘石庵善用偃笔,郑板桥善用蹲笔,王梦楼善用缩笔。惟努笔近人无善用者,古人惟米元章最擅胜场,吾当如此自极其思耳!
刘墉(号石庵,山东诸城人)、郑燮(号板桥,江苏兴化人)、王文治(号梦楼,江苏丹徒人),这三大书法家,分别善用偃笔、蹲笔、缩笔,至于努笔,则只有宋代的米芾(字元章)最善于使用。
刘墉像
其实,清代书法家之中,曾国藩经常提及的除了邓石如、刘墉、王文治,还有张照,至于李宗瀚、程恩泽则提及的并不多。曾国藩最为欣赏,且多方搜集其字帖并反复研习的,也就只有刘墉一人而已。日记里也经常记载学习刘氏的书体,比如:
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七日:看刘文清公《清爱堂帖》,略得其冲淡自然之趣,方悟文人技艺佳境有二:曰雄奇,曰淡远。作文然,作诗然,作字亦然。若能含雄奇于淡远之中,尤为可贵。
咸丰十一年六月廿二日:日来,阅刘石庵《清爱堂帖》,其起笔多师晋贤及智永《千字文》。用逆蹴之法,故能藏锋。张得天之起笔,多师褚、颜两家,用直来横受之法,故不藏锋,而联丝萦带,以发其机趣。二者其理本一贯,特逆蹴与直来横受,形迹判然,难合而为一耳。
这段时间,曾国藩钻研刘墉(谥号文清)的《清爱堂帖》,此帖是后人汇集刘字精华而制成的刻帖,在清代中后期成为学书范本,传布甚广。
刘墉书法
曾氏认为刘字有着冲淡自然的趣味,又认为刘字多半学习晋人以及初唐的书僧智永《千字文》。还说康熙时期的书法家张照(字得天)书法学习褚遂良、颜真卿。这二家,刘用逆蹴之法、藏锋,张用直来横受之法、不藏锋,二种书法风格“理本一贯”,但是形迹表现却大不相同,且难以合一。曾国藩喜欢琢磨刘墉的书法,甚至还做梦梦见了他,在这是的日记里提及的:
咸丰十一年七月初一:二更四点睡,潘弁值日。梦刘石庵先生,与之鬯叙数日。四更因疮痒,手不停爬,五更复成梦。又梦刘石庵,仿佛若在行役者,说话颇多,但未及作字之法。
同治七年八月初四日:二更三点睡,梦刘文清公,与之周旋良久,说话甚多,都不记忆。惟记问其作家果用纯羊毫乎?抑用纯紫毫乎?文清答以某年到某处道员之任,曾好写某店水笔。梦中记其店名甚确,醒后亦忘之矣。
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日记里两度记载梦见刘墉,也就说明了对刘字的爱好。第一梦未曾谈及书法之事;第二梦抓住了机会,于是问刘墉写字,到底是纯用羊毫笔,还是紫毫笔?刘墉回答说曾喜欢某店里的水笔,大概是指羊毫笔。此则日记说明曾国藩确实对刘墉的书法相当地入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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